世人皆知“蘇南四小龍”昆山、江陰、張家港和常熟,這些縣域經濟的佼佼者,長期占據各類全國縣市排行榜的頭部位置,經濟總量最高的昆山2022年GDP突破5000億元,高過中西部地區部分省會城市。
而近來,“蘇北四小虎”的說法也在輿論場悄然出現,也就是沭陽、邳州、東臺和沛縣,其經濟總量均已跨過千億門檻,堪稱蘇北縣域經濟的“領頭羊”。
誠然,在經濟發展水平由南向北呈梯度差異的江蘇,蘇北地區相對遠離中心城市,綜合實力和蘇南相比也不在同一量級,“蘇北四小虎”也遠沒到與“蘇南四小龍”并駕齊驅的概念。但進入城市群和都市圈發展時代,區域經濟正在深度重構,討論和關注“蘇北四小虎”的崛起或許更具備現實意義。
面對新機遇,“蘇北四小虎”的發展路徑是什么?他們的崛起又給同處淮河流域的皖北帶來怎樣的啟示?
“蘇北四小虎”沭陽、邳州、東臺和沛縣
01
新晉“蘇北四小虎”
按照習慣,江蘇有蘇南、蘇中和蘇北之分。相比富庶蘇南,蘇北五市一直是“追趕者”的角色,其縣域經濟發展也遠不如蘇南耀眼。
但這并不意味著,蘇北沒有“尖子生”。近兩年來,地處蘇北的沭陽、邳州、東臺和沛縣,均完成了經濟總量邁過千億元門檻的躍升。
其中,沭陽縣2022年GDP達1308億元,是蘇北地區經濟總量最高的縣域;邳州緊隨其后,達1157億元;東臺和沛縣也在2022年正式進入“千億俱樂部”,分別為1050億元和1012億元。
沭陽是宿遷下轄縣,位于宿遷市域東部,東臨連云港,北接徐州,南望淮安,地理位置特殊且重要。沭陽也是長三角的超級人口大縣,2022年末戶籍人口近200萬,常住人口近166萬,其經濟總量長期占據宿遷大市的三分之一左右。
邳州和沛縣都是徐州下轄縣級行政單位,前者位于徐州市區東側,古稱“下邳”,是東隴海沿線和大運河沿岸的重要節點城市;后者位于市區西北,擁有燦爛的歷史文化,漢高祖劉邦正是因為成長于沛縣,因此被人稱為“沛公”。
東臺則是鹽城下轄的縣級市,位于鹽城市域最南端,也是整個蘇北地區最南端,和南通海安接壤,與上海的直線距離在200公里以內。東臺到上海的距離,甚至比蘇中城市泰州和揚州的部分縣到上海的距離更近。因此,東臺堪稱一座“不像蘇北的蘇北城市”。
2010年第10期《決策》雜志特別策劃《蘇北,蘇北!》,深度剖析蘇北地區經濟崛起的深層原因。
02
秘訣何在
仔細看來,“蘇北四小虎”和“蘇南四小龍”有著本質區別。
首先,和“蘇南四小龍”集中位于蘇州、無錫兩市主城區的北部、連綿發展成為沿江產業城市群相比,“蘇北四小虎”在區域上呈點狀分布,并沒有體現出明顯的區域分布特征。比如,東臺位于江蘇省域東南,而沛縣位于江蘇的最北端,和山東接壤。
其次,“蘇南四小龍”依靠產業發展的“蘇南模式”起家,通過政府組織和“星期天工程師”賦能,鄉鎮企業遍地開花,從而奠定了蘇南縣域經濟發展的根基,而“蘇北四小虎”并沒有蘇南強縣的區位優勢和市場經濟基礎,發展路徑并不同。
還有,“蘇北四小虎”無一例外都是人口大縣:沭陽之外,邳州市常住人口超140萬,沛縣常住人口達102萬,東臺常住人口也有88萬,是鹽城人口最多的區縣。因此,外界也有聲音認為,“蘇北四小虎”的崛起是靠總量的堆砌而成,其發展質效無法和“蘇南四小龍”相提并論。
這一點或許不可否認,但也要看到,蘇北縣域經濟的發展確實出現了不少積極變化。
以沭陽為例,2002年沭陽GDP僅77億元,2012年達480億元,2022年達1308億元,其增長曲線和位于蘇中板塊的海安市、泰興市不相上下。尤其是近十年來的增長速度,沭陽明顯快于泰興市,甚至快于蘇南板塊的丹陽市——丹陽2012年GDP達830億元,是沭陽的近兩倍,但2022年僅領先沭陽100億元,為1407億元。
而在人均GDP方面,“蘇北四小虎”也在逐漸縮小和江蘇省平均值的差距。2012年,沭陽人均GDP為31000元,僅為江蘇省平均的46.6%,2022年已追至54.2%;沛縣2012年人均GDP是江蘇省平均的56.6%,2022年上升至65.6%;東臺2022年人均GDP達江蘇省平均的81%,較十年前也提升了4個百分點。
不難發現,除了東臺相對靠近上海和蘇南地區,沭陽、沛縣和邳州均位于較為偏遠的蘇魯交界區域,幾乎感受不到超級城市輻射。
它們為何依然能夠“馬蹄疾”?產業是核心答案。
比如沭陽,一直以來的發展口號就是“工業強縣、產業興縣”。“沭陽靠工業起步,更要靠工業走向未來。”沐陽縣委書記、沭陽經開區黨工委書記彭偉說,作為蘇北工業大縣,沭陽正緊抓工業突破、項目攻堅和營商環境提升三大要點,圍繞“6+3+X”制造業產業體系,實施千億級產業攻堅三年行動計劃,培育優勢產業集群。
除了制造業,沭陽還深耕富民產業花木,被譽為“花木之鄉”,全縣各類花木從業人員達30萬,各類花木網店共4萬余家,網絡銷售額約占全國三分之一,2022年全縣花木總產值達240億元。
邳州市同樣將產業發展作為城市的主攻方向,當下正圍繞碳基新材料產業、半導體材料與設備產業、節能環保產業、生態家居產業、高端裝備制造產業和綠色食品產業等六大主導產業發力奔跑。
2022年,邳州規上工業總產值同比增長9.9%,5個省級、21個徐州市級重大項目陸續建成投產,百億級項目長城汽車核心零部件蜂巢傳動更是實現當年簽約、當年投產。
值得一提的是,“蘇北四小虎”的產業之路并非簡單照搬“蘇南模式”,也不是簡單地承接蘇南產業轉移,而是一條量質并舉的新發展之路。
很難想象,作為偏遠蘇北縣城的邳州,能夠擁有一條相對完整的半導體產業鏈,目前當地已集聚了56家半導體材料和設備企業,形成了光刻、設備、顯示、柔性線路板及光電五條特色產業鏈條,成為蘇北“芯片”高地。這正是來源于邳州當年對半導體產業的超前布局,從上海引進了傅志偉團隊,以及邳州籍國家重大人才工程計劃專家趙超博士等等,最終實現開花結果。
邳州市經開區半導體產業園
轉換思路很重要。作為昔日著名的“煤城”,沛縣一度坐擁江蘇省煤炭總儲量的40%,但也留下了262.5平方公里的采煤塌陷地。通過對采煤塌陷地進行了整治、整合和利用,沛縣如今打造出一座座現代漁光一體產業園,通過大力發展光伏產業,形成了一條從多晶硅、鑄錠、切片、電池片、電池組件生產到光伏電站建設的完整產業鏈。
淮河生態經濟帶規劃圖
03
“蘇北四小虎”的啟示
蘇北和皖北何其相似:皆位于長江以北地區,淮河穿境而過,都是省內相對欠發達地區,都是人口大市(縣),很多也都曾是資源型城市,面臨艱難轉型……“蘇北四小虎”的發展可以為皖北發展帶來哪些經驗啟示?
首先是產業定力和眼光。大部分皖北縣城和蘇北縣城類似,都不是大城市周邊縣城,但完全可以努力發展成為“專業功能型縣城”,做優特色產業。即使制造業家底較薄,也可以通過發展特色旅游、特色農業,拼出存在感。
交通不便并不是理由。沭陽和沛縣都是江蘇目前為數不多的、尚未進入高鐵時代的縣市,兩地目前甚至是“手無寸鐵”,普速鐵路都是空白,但兩地依然搭建起了產業發展的基本底盤和框架。
不過,皖北也有縣城具備跟大城市深度融合對接的條件。比如,緊挨著徐州的蕭縣。徐州被譽為淮海經濟區中心城市,具有一定的輻射帶動作用,蕭縣縣城距離徐州主城區的直線距離還不到50公里。未來,徐州通往蕭縣的城際鐵路開通后,人們有理由期待,蕭縣會成為“安徽的昆山”。
還有壽縣,隸屬于淮南,縣城也靠近淮南市中心,但其南側有大片土地毗鄰合肥,最南端距離合肥新橋機場不到10公里。因此,壽縣可以借鑒昆山花橋-上海模式,或天長金牛湖-南京模式,在市界地區大做文章。
另外值得一提的是,南北掛鉤、促進區域均衡發展也是蘇北縣城崛起的一大要素。江蘇有南北掛鉤合作的傳統,蘇州對口掛鉤幫扶宿遷,具體到區縣一級,和沭陽掛鉤合作的正是“最強縣級市”昆山,兩地共建有昆沭高新技術產業園。
更重要的是,在長三角一體化發展的大背景下,國家發改委已于2021年印發《滬蘇浙城市結對合作幫扶皖北城市實施方案》,皖北多城得以和長三角多座強市結對發展,比如阜陽與蘇州結對,淮北與徐州結對,宿州與杭州結對,淮南與上海市閔行區結對,等等。
打好協作牌,走好產業路,誰又能斷言,數年之后,不會有“皖北四小虎”出現呢?